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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三回 同舟应劫难  协力渡严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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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源: 2024-5-2 10:50:20 显示全部楼层 |阅读模式
      再说武川稚衡山一役杨玄瑛设计破敌,大获全胜,可义成公主与矣今生离死别的情形亦教众人扼腕叹息,也无人为此大捷喜逐颜开,拍手赞好。战罢诸人收拾心情,依突厥方俗,置矣今尸身于马上焚之,取灰而葬,表木为茔,宰杀牛马祭祀一番。此后杨玄瑛与独孤彦云别过拓跋焱,便启程回平城去。而义成公主本欲候在武川,等待始毕可汗去接她,可宇文博与王婉儿同至,闻得雁门情势,她如何还能安心逗留在此,想此前有从史属胡悉麾下溃兵中得知叱吉设正在紫河,故唯经阴山北麓,渡白道隘口南下,方能将其避开,安抵雁门前线,如此一来,虽与杨玄瑛、独孤彦云二人道不相谋,义成公主却也只得与之同去。这一路众人心中各有所思,尽管并辔同行,彼此却相顾无言,走的甚是黯然凄凉。

      及近白道岭,再往前由岭上小道穿过阴山隘口,经南麓谷口的白道城,越戈壁而下,不久即可进入马邑盆地,而平城就在盆地中央。一行人沿着白道中溪登上白道岭之时,遥遥望着山谷中灰白岭道在巍峨层峦间旖旎穿山南去,想着这路尽头,分道扬镳在即,或许此后雁门再会之时,终免不了一番厮杀拼斗,你死我亡,诸人心中更是五味杂陈,声声怨息,默默伤神,禁不住放慢了马步,谁都不愿面对渡过阴山隘口后彼此反目的那一刻。
      众人在岭道上跑过一程,天色已暗,眼见前面山路坎坷不平,不宜夜行,这便停下马来,升起篝火,就地休憩。诸人饮过食水后,义成公主独自坐到一旁,取出矣今把柄青锋剑抚在手心,愁眉苦脸,溯往哀思。杨玄瑛见义成公主这般模样,心如刀绞,实在不忍直视,便起身说道:“前面山路险阻,小妹先去打探一番。”说着转身欲走,独孤彦云亦起身说道:“山间深夜,在下随杨姑娘一起去吧,若有危险,也好有个照应。”此刻杨玄瑛心烦意乱,不想与人说话,只愿找个偏僻冷清地方独处片刻,于是漠然说道:“不必了,小妹自会照顾自己。”说着即头也不回地离去。独孤彦云吃了一个闭门羹,略显尴尬,王婉儿在一旁已看出些端倪,便上前说道:“妹妹也是谨慎之人,独孤公子不必担心。再说这荒郊野岭的,露宿也确实需要一个值守的人,独孤公子不若好好歇息,后半夜我自会去将妹妹替回来。”独孤彦云苦笑一声说道:“王姑娘言之有理,确实是在下多心了。”说着走至一旁,席地而坐,闭目调息养神起来。
      杨玄瑛走过一段领道,忽然间抬头望见道旁山头上北魏年间长城残垣遗址,便顺着山坡攀上长城断壁,独自立在乱石之上,极目远眺,东西两段阴山延绵不绝,群峰嵯峨耸立,再看那远近断崖沟壑纵横交错,深有万丈,遥亘千里。而此刻,杨玄瑛只身其中,孤影有若恒河一沙,沧海一粟,疑失在迷津,尤似苦寻不到方向,却只能随波浮沉,逐流起落,一时间,虽极力不愿去想,可往事又如凶潮般没上心头,从黎阳到嵩岳,北邙山,洛阳城,伊阙窟,崤函古道,董杜原,再到江南吴郡,会稽,天目山,及至塞外大漠草原,无论是刀光血影,抑或是恩怨情仇,流光易逝,记忆犹新。都言十殿冥王殿前六桥之外,孟氏女为幽冥之神造醧忘台,又探取世俗药物合成似酒非酒之汤,使阴魂饮之以忘前生,这些烙在脑中的凄楚宿忆,刻肌刻骨,莫非真只有黄泉路上的孟婆汤可解?想必如今矣今已饮过了孟婆汤,渡过了忘川,早从这一世的悲苦中解脱,而生者却依旧在此受着无休止的夙怨日夜荼熬,或许当初义成公主随着矣今同去,才是最好的归宿,亦或许当初董杜原上没有宇文博的出手相助,此刻自己也同在彼岸忘忧逍遥,想至此处,杨玄瑛不堪哀悴堵心生乱,便取下背囊中的紫鸾琵琶,抱在怀中,轻挑出几声玲珑脆音,随即信手续续拨弦,以期这一曲来慰解自愁。
      这一曲“灭相”,谓尘境既忘,心念亦灭,是为灭相。可众生流转六道,九结难解,万灵相续三界,十缠不断,这苦轮不息,长夜执固,使不能离生死,不得证涅槃,纵然是曲“灭相”,徒有虚名,又如何能度脱凡夫俗子。曲终音罢,杨玄瑛心结犹在,长长叹了口气,收起琵琶站起身来,久久立在残垣之上,怅然若失。
      正此时忽然背后有人说道:“侍卫长已死,公主独自飘零孤苦,圣上被困雁门郡城朝不保夕,若是大隋就此倾亡,突厥人乘势入关,劫掠中原,这就是妹妹一心反隋想要看见的结果?”杨玄瑛惊回神来,却见王婉儿不知何时已站在那里,听过王婉儿一席话,虽不无道理,可想起亲眼目睹的河洛平原一片荒芜惨淡,洛阳城内连诛之祸流血成河,苎罗村的满地废墟焦土,而隋帝杨广依旧不顾百姓死活,自诩黄帝、成汤,一意孤行征伐民夫再战辽东,无止无休,即便自己想要置身事外,只要隋帝杨广不倒,这天下之大亦无自己容身之地,不禁心中又起愤愤不平,便说道:“莫说当今皇上乃是杀兄弑父得以继位登基,就似他这般凶残暴虐,叛道离经,视民草芥,荼毒生灵,人人得而诛之。自古以来,失道寡助,即便无我等反隋,怕他这龙椅也是坐不长久。”王婉儿叹了口气说道:“妹妹心意已决,姐姐也无话可说。不过适才听妹妹这曲琵琶,似乎心事重重,莫不是为了侍卫长之死而心生愧疚?”杨玄瑛被王婉儿这句话说着心中痛处,不禁皱眉蹙额,垂下头去。王婉儿见状,又继续说道:“侍卫长之死,妹妹难道不觉蹊跷?想妹妹与独孤公子那一槊一鞭,伤得都不是要害,侍卫长武艺突厥第一,为何就此而亡?”杨玄瑛忽被王婉儿如此一问,再细想那夜淯水之滨的恶斗,矣今仅数日不见,武艺便可精进如斯,尤似神魔附体,狂性大发,却又在忽然间泻了气,的确疑点重重。杨玄瑛定神凝思许久,猛然察出其中端倪,失声说道:“那夜与独孤公子齐斗侍卫长,确实可疑,莫非侍卫长中毒在先,才会如此暴毙?”王婉儿说道:“姐姐曾听得与爹爹来往的西域人说起过,龟兹国有秘制毒药,可置人发狂,再力穷精尽而亡,只是姐姐自幼生长在中原,不知是否确有此事。”杨玄瑛说道:“史属胡悉来自西域龟兹国,且又是侍卫长的同僚,若要下毒,倒确实可教侍卫长无从防备,只是他们都为叶护大人做事,为何要痛下杀手?”王婉儿说道:“那日姐姐自五原前往楼烦报信,途中遭遇侍卫长劫杀,可侍卫长见着公主那块玉佩,却终还是饶了姐姐性命,以当时侍卫长的神情来看,多半是被叶护大人要挟,身不由己,若真是如此,史属胡悉下毒杀人灭口,以绝后患道也说得过去。只是如今侍卫长尸身已被火化,史属胡悉业已不知所踪,此事恐怕也无从查起了。”矣今之死,虽另有隐情,可杨玄瑛与独孤彦云仍难全脱干系,想至此处,杨玄瑛轻轻叹了口气说道:“如今侍卫长已死,此事多说无益。明日我等应该能过了白道城,抵达山南,姐姐与宇文将军定要护着公主去雁门吗?”王婉儿浅浅一笑,说道:“姐姐与宇文将军不惜性命,浴血突围,千里奔赴武川,不就是为了将公主带去雁门,眼看都走到这里了,不去行么?怎么,妹妹舍不得姐姐了?”王婉儿这般回答,也是意料中事,可杨玄瑛听了,依旧郁郁沉沉,闷闷不乐。
      杨玄瑛与王婉儿正说着,忽有一阵急促马蹄驰踏之声打破寂静,自南面山岭深处隐约而至,惊起她二人注意。漆黑夜色中虽看不清来者何人,可奋蹄汹汹,又夹带兵甲之声,亦让杨玄瑛心中顿生不安,便说道:“这样子看似来者不善,还是赶紧先回去再说吧。”王婉儿亦神情凝重,点头说道:“妹妹所言极是,赶紧下山去吧。”说着二人即刻跃下城墙,一路小跑下山而去。
      待杨玄瑛与王婉儿回到宿营之处,却见众人均已警醒过来,翻身上马,将兵刃操在手中,严阵以待。独孤彦云见杨玄瑛与王婉儿安然回来,松了口气说道:“来者深夜疾行而至,恐怕并非善类,当小心为上。”话音刚落,马声渐近,已有一队突厥骑手出现在众人眼前。这白道周围都是荒秃山岭,无处可以藏身,突厥骑手转过山头,亦远远瞧见了杨玄瑛等人,为首一名十夫长一眼即辨出义成公主在其中,立刻扬手一挥,嗖的一声尖啸乍响,一支响箭蹿上天顶,随即砰地爆裂开来,散出耀眼光芒,直射远近百里。那十夫长抛出响箭,又大声喝道:“可贺敦已叛离汗国,军师有令,格杀勿论!”说罢抽出腰间马刀,一声叱咤,立刻引军扑杀上前。
      这路突厥骑手确实由史属胡悉自紫河带来,杨玄瑛与独孤彦云打退史属胡悉,怎料他能如此快地率人去而复返,心中均是暗自吃惊。殊不知这路飞骑乃是叱吉设帐下精英,所座之骑亦是日行千里的宝马,再加上史属胡悉为赶时间,命每人分带两骑,途中轮流交替换马,一路不停不息,居然还真赶在杨玄瑛等人出阴山隘口之前抵达了白道城,封锁了南下山口,又遣出数路小队沿山中谷道来寻人,而这彪人马既是其中一支。
      眼见这路突厥骑手杀上前来,宇文博一挥金杵说道:“如今要去雁门,已无法再走回头之路,我去开道,你们护着公主随我突围过去。”说着一声断喝,一马当先,杀入敌阵之中。独孤彦云见状,亦对杨玄瑛说道:“史属胡悉欲置我等于死地,无论如何不能让公主落入他手!”杨玄瑛听罢正点头称是,王婉儿又在一旁说道:“妹妹与独孤公子护在前头,自有姐姐断后。”说着三人分立已成公主前后,便随着宇文博之后冲向敌阵。
      好在岭道狭窄,宇文博闯在前头,占据有利地形,一夫当关,万夫莫开,手中金杵来回抡动,杵杵荡去,金光掠过,便见前头敌军脑浆迸裂,血肉横飞,纷纷惨呼哀嚎,坠马滚下山岭。突厥骑手不敌宇文博这般骁勇,被他逼的一退再退,直至十数里开外,几近白道城前,终于不堪再战,余生者相继溃逃,不消片刻,即如作兽散,仓皇奔回白道城去。
      可这路突厥骑兵只是史属胡悉从紫河领来援兵中的一支搜罗分队,适才在山中射出响箭,已教白道城中的史属胡悉及散在白道城外各路分队得知已成公主等人所在。及至宇文博金杵开道,杨玄瑛等人掩护着义成公主奔至白道城前,却见城上史属胡悉大纛狼旗迎风张扬,城头亦早布满了弓手箭士。那些突厥弓手一见众人靠近城墙,立刻一齐搭箭张弦而射,霎时,城上箭矢铺天遮地,汹涌飞坠,硬生生将诸人迫退到百丈开外,方才躲过箭雨。
      如今的白道城,乃是北齐天保六年,文宣帝高洋北击茹茹,于阴山隘口之上所筑城塞,一为扼守南北进出阴山要道咽喉,二为屯粮于此,以保障轻骑北上奔袭茹茹,故此城坚壁厚,没个数万大军,恐怕难动坚城分毫,而杨玄瑛等在此仅仅五人,更莫妄想攻城,若要南下渡过阴山,必须另谋良策。
      众人方退出白道城突厥弓手射程,又闻的远处城上战鼓殷酣,几路骑兵边射边走,争先恐后,直往自己这边追来。宇文博见状提杵又待上前再战,杨玄瑛在后面着急说道:“敌军人多势众,仅靠将军一人之力我等过不了白道城,还是先暂避一下,再寻破敌之法。”王婉儿于独孤彦云亦一同称是,此刻突厥占据白道城地利,由城上弓手掩护,来回轮番出城厮杀,又怎是宇文博以一人之力可以长久抗衡,况且这乱军中还要时时护着义成公主,谈何容易,想到此处,宇文博虽然心有不甘,也只得吞声忍气,随众人一道退去。
      突厥人一见众人拥着义成公主退却,气焰更显嚣张,个个张牙舞爪,挥刀引弓,自城中源源不断而出。而此刻散在白道山中各路分队业已闻讯赶来,时不时地自两面山谷岔道中冲杀出来堵截。也是史属胡悉一路奔来白道,誓报武川一箭之仇,故在这白道城四周张下天罗地网,欲教杨玄瑛、独孤彦云等人插翅难飞,一时间,白道城北面山中,漫山遍野,遮天蔽日,尽是突厥骁骑人头攒动,狼奔豕突,刀光剑影齐耀,乱矢流箭横飞。
      眼见突厥人声威浩大如此,众人也不敢恋战久留,群起奋力,集中在一起往山北人少之处冲关搏杀,一路闯过突厥骑兵围追堵截,摆脱突厥敌兵之时,竟已又回到白道中溪之前。此时已是午后,众人来回奔走奋战数十里,除了宇文博体质异于常人,犹然面不改色,杨玄瑛、独孤彦云、王婉儿以及义成公主均已面红耳赤,气喘吁吁,疲惫不堪。
      一行人在溪畔饮水解乏,休憩了片刻,独孤彦云说道:“如今突厥人占据了白道城,堵住南出阴山的隘口,看来要回平城,还得绕道而行了。”杨玄瑛听罢,想到矣今之死或许与史属胡悉有关,如今他就在白道城中,可自己势单力薄,不能将他揪出城来对质,却要绕着他走,心中颇有不甘,便咬牙切齿说道:“史属胡悉阴险狡诈,心狠手辣,有此人在叶护大人身边,两人狼狈为奸,终是心腹大患。”王婉儿自然知道杨玄瑛心思,便说道:“此刻史属胡悉不仅人多势众,且占据了有利地形,妹妹想要寻他晦气,无益以卵击石,还当设法绕过白道城,等公主到了雁门见了大汗,届时这些宵小鼠辈,又何须妹妹费心动手。”其实杨玄瑛也深知此时轻重缓急,适才这么一说,无非就是泄泄心中怨愤而已,听了王婉儿之言,便说道:“姐姐言之有理,不过如今除了过白道城这一途外,其余山间谷道错综交杂,我等皆不熟悉,想绕过白道城,恐怕也并非易事。”确实,若说这中段阴山地形地貌,众人都未曾来过,一旦迷失山中,后果亦是不堪设想,于是独孤彦云说道:“依在下之见,不若还是先原路返回,回武川去寻拓跋焱,再做打算。”杨玄瑛担心前面突厥军士人众,要护着公主走陌生山路避开史属胡悉的堵截追杀穿山而过,困难重重,便赞成独孤彦云意见,可义成公主却说道:“不行,这武川一去一回,耽搁时日,定然误了雁门之事,还是寻小路往南绕白道城过去。杨姑娘与独孤公子若是觉得与我同行有所不便,可不必勉强,自己回武川去吧。”也是义成公主心系雁门郡城安危,有些口不择言,这话一说出口,立时教杨玄瑛与独孤彦云二人陷入难堪,不再言语。
      众人尚未商议出个结果,忽闻空中一声嘹唳惊天,循声望去,竟是一支金雕来回盘旋半空。义成公主望着那支大雕半晌,猛然说道:“不好,那是突厥人驯饲的大雕,以用来搜寻猎物,想必我等行踪业已暴露。”话音未落,远山中又隐隐传来奔蹄之声,听声势来众数量不少,王婉儿连忙说道:“追兵来得如此迅速,看来不置我等于死地不会善罢甘休。此地不易久留,赶紧离开要紧。”诸人听罢,纷纷上马,匆匆离去,一行人沿溪水一路急奔,可半空那只大雕犹然翱飞众人头顶,而身后蹄声亦紧随不舍。正此时义成公主忽见一条岔路小道,隐于谷底林中蜿蜒南去,便说道:“突厥人有那只大雕追迹引路,我等难以脱身,就走那条小路去吧。”说着也不及众人答话,即刻转过马头,奔那条小路而去,其余人见状,也只得随着义成公主纷纷转往小路。
      这谷中小路于深山中纡回屈曲,如似迷宫一般绕来绕去,众人掩没在林中走了不久, 终不见那只大雕寻来,可再看四周突兀群峰环绕,却已辨不出南北,竟已迷失了方向,此时天色渐暗,进退两难,一行人皆不禁暗自担心起来。众人又在谷底一番乱闯,及至发现不远处一个山头,坡上依稀可见一些断垣残壁,杨玄瑛说道:“这深谷中寻不着方向,只有攀山那个山头残垣高处,待晚间斗参现于天极,以斗枢七星与诸星宿方位来寻方向。”义成公主说道:“那只大雕应该也在山中,前面山头无植被遮挡,我等一去,必教大雕瞧见,亦会引来突厥追兵。”杨玄瑛正色说道:“这山谷太深,四周又有山峦屏挡,身处其中,犹若坐井观天,既是能瞧见天顶斗参,不观天象全貌,亦是寻不出方向。公主若要出山,只此冒险一法,别无他途。”宇文博在一旁听了说道:“公主,如今也只有如此,若有突厥人追来,有我在此,亦不教其能伤公主分毫。”杨玄瑛又说道:“天色已暗,此时上山恰好,莫在犹豫耽搁了。”义成公主听罢,点了点头,众人这遍沿着山前小道往山顶攀去。
      一行人走上山头,却发现这座山头三面临崖,只适才一条道可登顶,山巅乃是一座废弃的北魏年间行宫。杨玄瑛刚走上宫墙高处,天空又是一阵尖锐长唳,那大雕视野开阔,果然瞧见了众人,已振翅追来,可杨玄瑛无暇顾及那大雕,时而遥望天顶,细细观天,时而环顾四周,寻辩方位。而宇文博、独孤彦云二人见大雕追来,知道突厥人随后将至,亦操起兵刃走至登山道口之前,严阵候敌来袭。
      杨玄瑛看了约莫半炷香时分,总算将远近一带山谷走向尽皆看清,记在脑中,正要下墙头来寻众人再走,怎知已为时过晚,山前山后谷道忽然一阵喧嚣,扬起沙石堙谷漫山,夜色中又是数不尽的突厥飞骑越谷而至,只眨眼功夫,竟已将这山前山后团团围住。
      这一次已不比武川稚衡山情形,那时尚有拓跋焱一族骁勇军士数百余人,可此时算上不会武功的义成公主,总共也只有五人,更何况史属胡悉已在杨玄瑛手下吃过苦头,如何还敢大意,各路分队携带响箭联络,又放出大雕寻踪追迹,一番布置下足了功夫,也足见他此来白道一雪前耻的决心了。突厥军士一将杨玄瑛等人围在山上,立刻重兵堵死唯一下山要道,冲着山头放出乱箭,却不攻上前来,想是知道宇文博等人不易对付,且仰攻不利,欲籍山上无水无食,将众人活活困毙。这一围便是三天,山上诸人亦看破了敌军意思,几番冲杀尝试突围下山,皆被突厥乱箭给逼回城中,眼看囊中食水已尽,望着山前突厥骑手来回飞奔乱射,饶是杨玄瑛、王婉儿、独孤彦云皆足智多谋之人,却也只能望之兴叹,苦无对策。
      而此刻白道城中的史属胡悉得知大军已将杨玄瑛等人围在山头,满心欢喜,迫不及待地带人走出白道城,直奔围山大军,只盼亲眼瞧瞧杨玄瑛等人落魄狼狈模样。可他千算万算,却没算着红拂一路追踪至此,亦同时瞧见杨玄瑛等人被围山中,早已暗中前往马邑求援,殊不知自己这一走,身后已有红拂领着虬髯客的援军悄悄奔白道城而来。
      虬髯客行至白道城南三十余里,就地扎营,此后派出斥候往北面前去一番打探,这才得知史属胡悉业已离开白道城,城中守备颇显薄弱。想这白道城位于南出阴山要道之上,夺下此城,即可控制阴山隘口,截断史属胡悉的归路,这便与红拂一商议,打算趁夜奇袭攻城。
      是夜虬髯客率军衔枚裹蹄,于夜色隐蔽之下潜至白道城南门,又派出数名刀斧手换上突厥盔甲,扮作叱吉设麾下传令将士前去城下叫门。这深更半夜之时,突厥戍城士卒未料南面会有人来袭,被叫门之人一番花言巧语,如簧巧舌蒙蔽,还真被其诓住,打开白道城南门。此机不可失,虬髯客眼见城门自开,一声尖啸,即率众杀将出来,直冲城门而去,其势汹汹,犹若奔雷迅电,根本不及突厥士卒掩耳瞬目,即已冲入城中。城中突厥军士忽遭奇袭,骤陷慌乱,无人组织应战,只自顾丢盔卸甲,四散逃窜。虬髯客引军在城中一阵掩杀,不及一个时辰,戍城的突厥军士死伤过半,余者纷纷乞降,白道城即已告破。
      这一阵轻松取下白道城,可虬髯客并未因此小胜沾沾自喜,如今史属胡悉主力尚在阴山之中,以此前红拂瞧见情报来看,山中少说也有四五千突厥骑兵,战力与自己可谓旗鼓相当,但自己对这阴山中段地形却不如突厥人这般熟悉,且史属胡悉亦是诡诈狡猾之辈,若一不留神落入其圈套,莫说救人,恐怕自己亦同坠万劫不复,想到此处,虬髯客并未冒进去寻史属胡悉叫阵,而是在城中布置城防妥当,又寻来红拂商议破敌之法。此前红拂走过这一带阴山山道,凭着记忆画出远近山脉地形图,虽不至详尽,可前往被围山之处几条要道基本已被标注了出来。红拂画完地图,转头对虬髯客说道:“这谷中道路蜿蜒曲折,不利于骑兵来回纵奔,大哥不若遣一路骑兵前去佯攻,吸引敌军注意,再用步兵枪阵自另一侧掩杀。”虬髯客望着地形图半晌,说道:“好,就依红拂妹子之计,山道崎岖,这马奔不起来,突厥人的战法亦是大打折扣,正可用枪阵克他骑兵。”红拂又说道:“玄瑛妹子等人被困在当中,若是能设法与之取得联系,教其趁着大哥与之交战之时突围,必能自内搅乱突厥军,教这一役胜算大增。”虬髯客听罢,思索片刻,说道:“这个倒是不难,待老哥前去叫阵之时,自然有办法教杨妹子与独孤老弟知晓。只是前去佯攻的这路骑兵,若无人统领,被突厥人集中猛打,士气容易溃散,可惜鱼姑娘留在平城驻守,不然有她掠阵,老哥再带着枪阵自另一侧掩杀,何愁敌军不破。”红拂笑道:“这路骑兵,就随小妹去吧,反正只是佯攻,吸引敌军注意而已,虬髯大哥不必过分担心。”虬髯客听罢,犹豫了片刻,说道:“如此也好,红拂妹子只需吸引敌军注意即可,莫要冒险与其正面交锋。”
      两人计议已定,这便打算籍着刚夺下白道城军心士气正旺之时,前去叫阵破敌。而这边山头北魏废置行宫之内,杨玄瑛等人苦守数日,几度突围皆被突厥劲射给逼回山头,如今食水已尽,众人饥疲交加,这幅模样,恐怕支撑不了多久。此刻无人嘴上露出怯意,可众人心中都是忧心忡忡。宇文博几曾如此憋屈窝囊如斯,终有些沉不住气,便操起金杵,怒声说道:“就这般困在此处,总是死路一条,我这就下山去,不信这柄金杵砸不出一条道来!”杨玄瑛本就痛恨史属胡悉,又被其压制在山头,心中亦是一腔怨愤宣泄不出,听宇文博这一说,竟也有些按耐不住,起了想随他下山的冲动,正起身欲走,却又听王婉儿说道:“将军天生神力,一人突围自然不在话下,可将军若是走了,公主怎么办?”诸人在突厥弓手乱箭中尚不敢言能保自身万无一失,更莫说要保住义成公主,王婉儿这句话也教宇文博无言以对,哑口愣在那里。
      如今留守也不是,突围也不成,众人正一筹莫展,手足无措之时,忽有一声长啸直贯云霄,响彻天际,余音不绝,直撼得山头墙垣颤颤作抖。这啸声杨玄瑛听得甚是熟悉,不正是当日大青山脚下,惊落天顶两只大雕的那一声长啸,可虬髯客此时该在马邑雁门一带,如何会突然来阴山之中,杨玄瑛犹将信将疑说道:“那是虬髯大哥的声音。莫非是虬髯大哥知道我等受困于此,特来相助解围。”独孤彦云亦听出了啸声来历,应声说道:“不错,这声音必是虬髯大哥的,不会有错。只是自我等离开武川后一直未于虬髯大哥有过联系,怎会突然寻到此处?”杨玄瑛思索片刻,忽地精神抖擞站起身来,取出流云槊,兴奋不已说道:“不管虬髯大哥如何寻到此处,必是他与突厥军马交战在即,才会以此啸声知会我等,想要我等里应外合,与之呼应,此时不下山擒杀贼首,更待何时!”这正是:
      拔山激飞霆,气凌鬼神惊。
      峰回见路转,柳暗显花明。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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