量变

朴轻风 · 2024-5-16 07:51:11

总得做点什么，郑乾睁开眼睛，把他每天的列行公事完成之后，就开始琢磨着，不然怎么打发掉上课间隙中的时间呢？郑乾暗暗地下了个决心，这个决心下的是小心翼翼的，是温柔的，不带着狠劲的，他也害怕决心太狠了，就把自己给戳破了，他是带着商量的口气跟自己说的，要不然早上的时间就先读一小时书吧，总好过在随意地看些乱七八糟的新闻强，他的回答也是轻声的，好吧。那接下来的问题是读什么的问题，看看中文的期刊，他是带着百倍的学习的精神去读的，一张草稿纸是平铺在桌前的，那只原子笔是精挑细选的，出水顺畅的，铅笔也是用刚买的铅笔刀削的尖尖的，万事俱备了的，他从标题开始看起，甚至连作者的简介都不放过，他越看眉头越皱在一起，当他看到最后一个结论的句号的时候，他就茫然了，草稿纸上只列了几个名词，起初是一板一眼的，后面的笔画就有些敷衍了，他也是带着商讨的语气问自己，读完了，能做出来吗？他摇摇头。有什么收获吗，他似懂非懂，犹豫一阵，还是摇摇头。选的题目不对，数据库不对？他不置可否，目光呆滞。
中文的期刊看起来好像都是千篇一律的，有些文章几乎就跟他看过的本科生的毕业设计差不多的水平，他甚至有些鄙夷地仰着嘴角，自己也能写几篇类似的文章发表，太容易的，他可是论坛灌水的高手，期刊就是论坛么，他做着类比。但是内心又有些迟疑，这么多类目的期刊，每期都有二十几篇文章，这么多的水文呢，他觉得有些前景凄凉，当然作为小人物的来讲，没必要为考虑这么大的事情，更何况他也是没有能力改变现状的，而且他还要藉此给自己增加一些光环的，他的心情就变得复杂起来，一面是有些清高的自己，一面又是怯生生的献媚的自己，两个一照面就讪讪地笑了，然后依旧是各走各的路了。
郑乾还是做了些改变的，他去看看英文的期刊，比如斯普林格，可是账号的权限不足，他也挑挑拣拣看几篇公开的文献，这些文章就着实地充实了很多，是明显看出区别的，公式是一条条列出来的，图表和数据是否一一对应着的，篇幅也明显长了很多，郑乾的英文一般，读起来却也不十分费力，英文期刊的质量明显高出一筹，虽然也有水的嫌疑，可是这水上还是飘着蛋花的，不像中文的是清汤寡水，没滋没味的，郑乾决定每天从看英文文献开始，每天一小时，这样算下来也能积攒下来可观的阅读量。
量变就能引起质变，郑乾是认可这个朴素的哲学原理的，可是在做上却不曾认真，这次他决定认真一下，因为如果他再不认真一点，后面的时光就又是浑浑噩噩地过去了，那时候就只能在漆黑的墓穴里期期艾艾了。郑乾的前半生就是倒在了积累上，也许都是在几乎质变的档口，他泄气了，调了头换了方向，又开始积累，他好像很喜欢积累，却在即将收获的时候选择撤退，有点自命不凡的清高的样子，其实这都是漂亮话，更直白一点，那就是蠢，愚蠢至极。郑乾也是抱怨着自己的，可是这些抱怨也是很快就烟消云散的，他对自己前半生的总结就是高高在上，头重脚轻，这在时代的风浪里是容易夭折的，可是上天又偏偏赋予他顽强的精神，于是现在就变成了比夭折还要更糟糕的状况，夭折也就夭折吧，必经事情算有了了解，一切也就盖棺定论了，可是愚蠢加上顽强，就变成了顽强的愚蠢，蠢是真蠢，蠢过之后还不能死，还要顽强地继续蠢下去，不停地被车轮来回地碾压着，折磨着，这简直就是地狱一样地磨练了，郑乾有时候还会在没人的时候，抹抹泪，泪也是轻叹的，一阵子来就呼啦啦走的，也是被顽强的抹去的，不让事情终结的，他抹抹泪无非是表达一下对自己前半生的控诉，对人生的无奈罢了，顽强就把这些控诉给抹去了，泪痕还有些清清凉凉的，他又傻呵呵地笑着站起来了，风又开始猛烈地吹过来，他来回地被推搡着头着了地，又被摇到另一边，来回晃荡着，不曾折断，真是无力的痛苦，人世间最悲哀的苦就是这样来来回回的摇摆。
郑乾还是决定努力做些改变的，经过了这么多年的摇摆，他也隐隐约约地觉得应该往下扎一扎，把自己的根基变得坚实一些，变得坚实的第一步就是先把头低下来，钻到土里面去，然后再一直往下钻，到死也不会头的那种钻下去，郑乾是在一个清洌洌地清晨，下的这样的决心，当然他下决心的时候也仍然保持着之前的温婉，是带商量的口气的，日拱一卒，这是很好的鼓励的话，那就慢慢拱着，拱着拱着也许就把脏乎乎的杨棒棒空洞的土客给穿透力，就有清亮亮的水甘甜的喝到了，那时候上面的风就真的是轻风了，郑乾决定这么钻下去，远处就合着杜鹃的姑姑捣鼓的声响，郑乾也用口哨回应着，姑姑捣鼓，好像他们也有了灵犀，是一种模切，人与动物本没有区别，都是忙忙碌碌的一生，你觉得他们生活更苦，每天为了几粒米和虫子奔波，生生死死地你死我活是最残忍的争斗，人也是的，你看他们自由自在地风里飞来飞去，还能先实地安稳地立在摇摇晃晃地地枝头，用自己的尖嘴梳理羽毛，然后接着腾空，从碧溪的天空里画出轻盈的弧线，人也是这样的，他们干了很多事情，又什么都没干，兢兢业业地一生，抚养了几个小雀，然后一代一代地繁衍下去，人也是这样的。他们也会喊着逗笑这，姑姑捣鼓着，带着悲哀和欢笑着的，郑乾也好像听懂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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